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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膜过滤机东有散文·之《那永远不愿到来的一天》-忘盦

时间:2017年02月22日 | 作者 : admin | 分类 : 全部文章 | 浏览: 747次

东有散文·之《那永远不愿到来的一天》-忘盦


1989年10月 兰州 雁滩公园

那永远不愿到来的一天
王东有
父亲和母亲的墓地终于买了下来,可我的心里像被一把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,生生地痛得无处躲藏……
生死,是我最不敢触碰的话题。更何况,那是一个关乎父亲和母亲的话题。
选墓地的那天,风晴日朗,万里无云,天空像被洗过的玻璃一样,干干净净的,没有半点云霾与忧郁。虽然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,但这毕竟是在春天,太阳慷慨地抚慰着消瘦而干渴的大地。尽管是个大晴天,可我的心里还是沉重得不能自持,胸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痛楚错伏。
陵园坐落在一座独立隆起的山麓上,对面便是蜿蜒而来、缓缓而过的黄河,山脊上栽种着松柏和其他一些意欲吐露嫩芽的树木,隔膜过滤机目所能及的地方,都是延绵不绝的缓而幽远的山峦,有风来去,鸟鸣山空,显得清净而肃然。
毫无疑问,这里的风水很好。
父亲背着手,没有等母亲,也没有等我和哥哥五行修神,径自在墓群里巡视。等我、母亲和哥哥赶上去的时候,父亲说:“这地方不错,就买到这里吧诗梓佳!”母亲附和着:“这个陵园,真会选地方都市花丛录。前有黄河、后有大山的,就适合埋人。”我兀自跟在后面,找不出什么妥帖的话来。
父亲固执地、仔细地、反复地看了许多遍,说道:“选靠前的那一块吧,一是向阳日不落英文版,能晒得着太阳,旁边还有亭子,你们以后来扫墓,还可以在亭子里休息休息;二是前面没有什么阻挡,能看得见黄河,听得见水声,我们在里面也不至于寂寞……”母亲并不赞成,嘴里念叨着:“还是选靠路边的吧,以后孩子们来看咱们,能少走点路……”
我更加不知所措。
哥哥说:“还是买贵点的吧,贵的肯定有贵的道理,否则为什么这么多的墓穴,价格上还非要分个三六九等呢儿玉菜菜子?”我还是不知所措。突突兀兀地随着哥哥的话:“……还是买贵点的吧,靠山梁的这面,墓穴和碑楼都修得气派……”
母亲沉默了一下,念叨着:“墓地,还是早点买好,再往后越来越贵……你爸原来对我说,以后我们过世了,就不买墓地了,把骨灰撒到黄河就行了,别给孩子添麻烦了。我想想,不管好赖,也堂堂正正地活了一辈子人,到终了的时候,连个安放自己的地方都没有。更何况,以后孩子们想爹妈的时候,连个能哭几声的地方也没有……”
我更加不知所措。眼睛再也无法背叛内心的酸楚,泪水几乎夺框而出绿袖子简谱。我真担心母亲会接着说下去。平日里母亲那些温突突的念念叨叨的话,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往心里去过,即便是听了进去,也都往往责怪母亲的絮叨和啰嗦的。但在那一刻,母亲的每一句话丹尼·特乔,都是一根发烫的针,直扎得我无处躲藏。
母亲接着道:“墓地的钱,你和你哥一人出一半。姐是姑娘,也是家里的老大,老衣就让你姐姐准备……”我愈加不能自持,慌乱中挤出了一句:“妈,我也给你和爸准备一身老衣,展展刮刮地穿上两身好衣裳,让你们排排场场地走……”母亲笑了笑,略带责备地说:“谁家有钱,还能穿两身老衣?没个规矩了?人家不笑话吗?”
尽管自己已经年近不惑,父亲母亲也照旧和在我成长的每一个年龄段一样,很少跟我谈心,也从来没有触及过这样一个我永远不敢、不愿触及的话题。而在那一刻,我竟长久地失语,说不出只字半句了……但或许四哥万受,我什么都不说,要比说什么都更好。
后来,过了几天时间,父亲和母亲约了关系最为要好的叔叔阿姨,让哥哥开车陪着一起去又看了两次提心吊胆造句。我问母亲,看墓地这种事,约那么多人做什么?母亲纷纷然地说:“以后埋到一起黎婉华,好歹也是熟人。”话到此处,我还能找出什么妥帖而暖心的话来回应母亲?
我承认,自己已经到了不敢照镜子,不敢回忆过去,不敢与别人袒露胸襟,不敢直视父亲母亲的鬓角,不敢把自己置身于孤寂与闲散之中,不敢想象自己离开亲人将是怎样的悲苦,不敢独自思考关于生死的问题的年纪了……但,比这更甚的是,我不愿意看到父亲母亲的衰老,不愿意与父亲母亲谈论这些敏感而执拗的话题。
毋庸置疑。即便你已经是垂垂老矣、风烛残年,在父母的面前,每一个孩子也都有撒娇和任性的权利与理由。与此相反,在父母的面前,孩子倘若耽于礼貌与谦恭,反倒会显得十分隔阂与疏离。我知道,自己是一个情感执拗而趣味寡淡的人,在父亲母亲的面前,我既希望亲近得像个婴儿,却又说不出那些饱含温情的话。虽然,自己也做过许多次无谓的尝试,可是终归还是没有突破过自己内心的畏怯。
虽然的虽然,我也知道,父亲母亲也并不期望我说那些让他们感到身心彻暖的话语。但,每每我想到,自己惹父亲母亲生过的气,曾经那些与父亲母亲无理取闹般的争吵,那些强加在父亲母亲身上的从无着落的误解,甚至还有说不清、道不明的无处依附的淡淡的幽怨……我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。尽管,这些已是过去,已不能有任何的补救。
我还曾记得,大学生涯即将画上句号的那一年,父亲母亲阻断了我南下谋生的道路。当我踏上那个叫做黄羊镇的地方的那一刻起,我便觉得自己从此被这个世界抛离。于是,我深深地怨恨父亲母亲见识的短浅和态度的决绝。在长达近两年的时间里,我与父亲母亲用无言进行着对抗,尽管是除夕,也不例外。甚至我与哥哥、姐姐都不愿意说话,因为他们与父亲母亲的态度一样,都认为我不该离他们太远,去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!但每每看到父亲母亲自责与落寞的神情,我没有丝毫的自责,也没有丝毫的胜利快感,反而会陷入永无休止的更深的苦闷当中!
多年过去,时间并不能淡化一切。我还曾记得,当我离开黄羊镇,重回我成长和已经产生疏离感的城市,从事了别人认为我会梦寐以求的职业的时候。我终于长长的疏了一口气。偏执而自私地觉得,这既不是上帝和命运的垂青,也与父亲母亲没有半点关系,完全是自己放下尊严打拼来的。更加让我愧疚的是,当父亲母亲在被旁人羡慕的眼光所包围的时候,我的内心里北川美幸,居然还会有一种淡淡的厌恶凭空升腾起来。这些隐秘的情愫,或许就是我永远无法释怀的隐私。而在当时,我居然是那样的心安理得和不以为然。
所有不听话的孩子,都欠父母一个深深的拥抱。而我也不例外,无数次有过想在父亲母亲面前,瞿天临彻彻底底地当一次孩子的冲动。可是每当与父亲母亲对面时,我便又复归于那个性格倔强、处世笨拙、言语冷峻、情味寡淡的人了。我知道,这是我一生的渡劫。
忘了是什么时候,邂逅过仓央嘉措的一首诗:“好多年了,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。我放下过天地,却从未放下过你。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,任你一一告别。世间事,除了生死,哪一件事不是闲事?谁的隐私不被回光返照,殉葬的花朵开合有度,菩提的果实奏响了空山……”读了这些炙热的散发着芬芳的句子,却从来无法读懂这些事关生死的命题。更何况,这与自己的生身父母有关。
就在前几天,母亲欣喜而平静地对我说:“墓地,你哥已经给买下了,就在上次咱们看过的那个地方阿龙山吧,我觉得挺好,你爸也挺满意的。人活一辈子,就是那么一回事,生死都是命里早就安排好的,谁也逃不过去。人不在了,在这个世界上有块地方落个脚,也是给你们留下的念想……”往后的话,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。母亲庆幸自己的好眼光和好运气,而我在逃避母亲的眼睛和自己的耳朵。她念念叨叨地说着,每一句,都像一根刺,直往心里扎,痛彻周身,我却避之不及,唯恐哪一句滑入耳朵。
在后来的几天里,我的敏感而脆弱的心脏,如同高空里坠下的自由落体,弹起又坠下,反反复复,不可遏制。于是,担心一切与此有关的信息刺激,不读与此有关的文章,不看与此有关的电影,不谈与此有关的问题。但往往,越是逃避的东西,就会来得更加猝不及防。不知何时,我的车载音响里存着一首叫做《时间都去哪儿了》的歌曲。“门前老树长新芽,院里枯木又开花。半生存了好多话,藏进了满头白发……一生把爱交给他,只为那一声爸妈,时间都去哪儿了,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……柴米油盐半辈子,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……”这些句子,轻柔地袭来,裹挟着细碎的毫无价值的内疚,直往我心里最为细小的那根神经里钻,而我却无法把它言说。
任何意义不是原本就有的,而是经过时间与生活的砥砺,被我们赋予的。关于亲情,关于父母,关于生死,也概莫能外。成年以后,在经历了无数的起伏与沉沦以后,我逐渐懂得,人是不可能在完全的意义上自我塑造和自我拯救的。如果有那么一种力量可以塑造和拯救你,那么这种力量一定是亲情,而施以塑造和拯救力量的人,一定是对你怀有养育之恩的人。在我抽象人生的每个具体的日子里,这或许就是我唯一渐悟而来的人生哲学。
也正因为如此,每当我想到,终有那么一天,父亲母亲将会离我们而去,去那个不再有我惹他们生气、让他们操心的世界,我便痛贯肺腑、泪不可遏。那是我永远都不愿看到的一天。我也常常想,假如那一天真的来了,我又该用怎样的话语,来与这给与我生命、哺育我成长、塑造我性格的至亲的人去道别呢?如果真的那一天来临,我会坦然吗?会不觉得愧疚吗?会说出那些深藏一生却从未启齿的话吗?
或许会,或许也不会。因为,行与思,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永远的悖论。



2018年4月于忘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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